经济观察报 记者 汪晓慧

上任仅三个月，华北制药（600812.SH）董事长郭周克就因个人原因辞职。这是三年里，第三任董事长离场。华北制药目前市值百亿规模，董事长走马灯式离场背后，是这家在中国抗生素史上曾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老药企，正艰难转型的蹒跚感。

关于转型及发展等问题，经济观察报采访华北制药，其官方回应称新董事长还没有到任，所有信息以公告为主。

华北制药的身上有着中国医药工业发展的烙印。前身华北制药厂是中国“一五”计划期间的重点建设项目，是首家结束了中国青霉素、链霉素依赖进口历史的国内药企。

1994年初，华北制药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正式挂牌交易。2009年，华北制药重组，控股股东冀中能源开始主导华北制药的转型。如今8年多以来，从原料药向制剂转型的华北制药，这些年似乎每走一步都面临重重挑战。

转型维艰

2009年，是华北制药尤为关键的一年。这一年，它经历了重组，也由此拉开转型大幕。

那年6月，河北省国资委将华北制药集团持有上市公司华北制药27.88%的股份划转给冀中能源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由此，冀中能源集团成为华北制药控股股东。此后又经历两轮定增。

华北制药重组时，正当河北省出台医药产业振兴规划之际，河北省确立了建设医药强省的发展战略，而石家庄市也正朝着打造“中国现代药都”的发展目标迈进。

冀中能源入主华北制药后，华北制药的业务转型也正式加码。

2009年，华北制药重组后的第一任董事长王社平曾对外称，将以头孢项目启动华北制药转型。青霉素类、头孢类和维生素类是华北制药多年来最重要的产品。中国证券报曾有报道显示，王社平对外透露，计划先期投资20亿元的头孢项目已于10月18日开工，将在一年内建成，预计新增产值80亿元。华北制药将由生产青霉素向头孢转型，到2011年销售收入达到100亿元。不过后来看，这一目标至今都未实现。

2011年前后，华北制药喊出“以创新驱动发展，实现从原料药向制剂药转变”的战略转型，发展“抗感染、抗肿瘤、心脑血管和免疫调节”四大重点领域，同时兼顾大健康、滴眼剂等其他治疗领域，使产品定位向高利润、高附加值转移。

事后回顾，这一系列转型思路可在华北制药的年报中寻得表征。2010年，冀中能源入主华北制药后，华北制药的主营构成中，开始有了医药及其它物流贸易。

最大的变化是2015年，华北制药在年报中将其主营业务产品重新做了划分，将心脑血管类，神经、血液系统用药，肾病及免疫调节类，即转型后的新疾病领域分别列为一类，将抗感染类列为大类产品。而此前的划分是青霉素类、头孢类、维生素类、医药及物流，新治疗领域产品都被归入“其它类”。在2009年之后，年报中没有再见到半合青（半合成青霉素类）产品出现在产品分类之中。

其主营构成也发生变化。2014年及以前，青霉素类和头孢类产品加总占其主营构成的20%至50%左右。医药及物流从2010年开始体现在财报中，比重总体呈下降趋势，从2011年的45%下降至2015年的25%。维生素类也在不断下降。

2015年年报显示，抗感染类产品营收占主营营收比重达53.51%，医药及物流占比25.37%。新四大类产品获得增长，尤其是心脑血管类增幅过百。不过，这几类治疗领域的产品，在主营构成中比重均在个位数。

作为老牌抗感染类产品生产企业，这类产品依然是其业绩支柱。米内网数据显示，以城市公立医院市场为例，2015年，华北制药销售前十产品中，哌拉西林他唑巴坦钠位列第一，占比超过30%，阿莫西林钠克拉维酸钾超过20%，脂溶性维生素近10%。

在城市公立医院市场，2013年至2015年，华北制药销售超过30亿元。也就是说，城市公立医院为华北制药贡献了2015年近一半的业绩。

在城市公立医院市场中，华北制药也在诸多抗感染类产品中坐着市场头把交椅。以2015年数据为例，去甲万古霉素这一产品，华北制药占100%份额。头孢噻肟钠，华北制药河北华民制药公司占了市场68%的市场份额。哌拉西林钠他唑巴坦，华北制药以23%的份额位居第一。阿莫西林钠克拉维酸钾，华北制药占一半市场。

如今回看华北制药转型，目前仍然没有转出抗生素的大圈。不过，华北制药的年报在逐渐增多对制剂产品的着墨。

在主营结构表述变化的2015年，华北制药也经历了新的董事长变化。1月，王社平因工作原因不再担任上市公司华北制药的董事长职务。杨海静接棒。在董事长之位不到2年，2016年10月，杨海静又辞去董事长之职。之后，郭周克上任，三个月离职。

三年时间三换董事长，华北制药收到问询函。2月11日，上交所要求华北制药在2月15日之前披露短期内董事长频繁更换的具体原因，以及短期内公司董事长频繁更换，对公司战略稳定性、业务发展、经营业绩等是否产生影响及具体情况。“抗生素产能过剩，需求不足，转型还处于困境中。”一位关注华北制药的投资者对经济观察报分析称，原料药转型制剂没那么容易，华北制药财务压力大，补贴依赖严重，环保压力重。

业绩高压

在近日的问询中，上交所请华北制药就媒体报道提及的以下内容——冀中能源重组华北制药后，制定的目标是到2011年销售收入达到100亿元，2013年销售收入达到200亿元，2015年销售收入达到300亿元事项作出回复。本月15日晚，华北制药回复上交所问询函中称，这些销售目标为集团制定，非上市公司。

上市公司华北制药离300亿的销售收入还差之甚远。

重组后的第一年，2010年，营收达到百亿规模，2013年达到巅峰，实现营收124.4亿元，此后一路下滑，2015年营收79亿元。

而关于利润，除了2010年，2011年至2014年，扣非后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分别为亏损4亿、3亿、1亿、3000万。2015年这一数据是盈利239万元。而近几年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之所以为正，因其每年都能获得千万至亿元级别的非经常性损益。

在医药工业板块，2013年前，青霉素类产品的营收一路上升。其在整个营收结构中的比重 2014年为35%，2002年为47%。头孢类产品的营收在2008年至2012年，一直在上涨，而2013年和2014年，营收分别下滑15和22个百分点。维生素类产品的营收在2008年达到峰值，实现营收较前一年翻倍达15.7亿元，此后一路减少，2014年下降至近4亿元，其在主营构成中所占比重也不断下降。曾经，华北制药是全球五大维生素原料药生产企业之一，尤其是出口业务。2015年，因搬迁，维生素生产厂停产。

另一个反映业绩的指标毛利率。2015年，华北制药整体毛利率为18%，医药工业毛利率为24%。在它所比较的同行业中，丽珠医药与华润三九毛利最高，同样在原料药及中间体中，具有重要行业地位的东北制药毛利率尽管高于华北制药，但与丽珠医药与华润三九相比，仍差了一大截。

这与公司主营构成相关。以丽珠医药为例，其主营构成中，西药制剂与中药制剂加总比重超半壁江山，而制剂的毛利率都在60%以上。同为抗感染类原料药及中间体大厂哈药股份的医药工业毛利率稳定在30%左右。

万得的数据显示，华北制药青霉素类的毛利率在2007年之前，尽管有所波动，都在17%至32%，而2007年开始，毛利率大幅锐减，2011年跌至近9%，此后爬升，2014年重回到20%以上。

头孢类产品的毛利率整体低于青霉素类，2004年最低为5.51%，2010年之后波动在9%至16%。维生素类产品的毛利率呈现陡峭的“M”型，2009年近60%，最低时2011年刚过16%。而医药及物流业务的毛利则呈现深深的倒“V”型。

不过在毛利率波动背后，或是原料药产能过剩的大背景。数据显示，中国原料药工业总产值自2000年至2014年，由500亿增长至4500亿，翻了9倍。中国抗感染类、维生素类等原料药，在国际医药市场上占有相当的份额和地位。

中国一直是重要的原料药出口国，然而2012年第四季度开始，我国大宗原料药单季度出口额同比连续出现负增长，直至2015年才告别下降。2013年，我国原料药出口235.98亿美元，占我国医药保健品出口总额的46.27%。

年报数据显示，2011年、2012年、2013年、2015年，华北制药国外业务营收增长均在下滑。2015年增长下滑达24.43%。中国医药保健进出口商会的数据显示，华北制药在出口排行榜名次下滑至第14名。

而华北制药近年多陷“检查门”。去年3月份，华北制药集团先泰药业违反《药品管理法》及药品GMP相关规定，GMP证书被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CFDA）收回。2015年，先泰药业欧盟的相关GMP证书也被收回。先泰药业是华北制药旗下以半合成青霉素原料药为主导产品的子公司。

同月，广东省药监局又发布了对深圳华药飞行检查的通报，检查发现该公司未按照规定实施《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存在主要缺陷3项，一般缺陷4项。同月，深圳华药生产批号为150101的0.25g注射用美罗培南被CFDA认定为不合格产品。

华北制药的销售模式为普药产品主要采取“经销分销”，主要以基药配送、代理分销为主,终端推广试点市场在逐步开展。新药产品主要采取“招商代理+学术推广”的销售模式。主要销售渠道为厂家到代理商，（代理商到配送商），配送商到医院，医院处方使用。在如今的医药流通大变局时期，两票制下，华北制药也承受巨大压力。

在给上交所的回复中，华北制药称公司近三年营业收入下降的主要原因是，为了防范资金风险，主动压减了非医药化工类的物流业务；加快产品结构调整，低毛利产品收入减少，以及环保及搬迁。华北制药在年报中称，国内抗生素限用政策和环保压力增大，导致公司化学原料药特别是青霉素类、头孢类以及相关中间体原料药收入有所下降。

环保“黑天鹅”

在去年11月开始的治霾行动中，石家庄全市所有制药企业全部停产至2017年。华北制药称，因去年停产，利润损失达5000万级别。

去年石家庄药企停产期间，经济观察报记者曾前往藁城区，在工业街和扬子路周边聚集着如华北制药旗下几家子公司，石药集团几家子公司，石四药集团，以岭药业（002603.SZ），红日药业等制药企业。当地农民告诉记者，在工厂生产期间，夜晚开窗闻到浓浓的刺鼻之味。对于农民来说，这些药厂提供了打零工的机会，环保压力与当地就业之间的抉择，是陷药厂于两难之地的难题。

环保因素，对于原料药企业来讲，越来越成为必须要考虑的成本，京津冀尤甚。以华北制药为代表的发酵类，更是空气和水体环保压力巨大。媒体报道称，广济药业、永安药业、博腾股份等企业在年报中披露被各地方环保部门处罚和勒令整改的违规信息。而华北制药也曾吃过环保处罚。

而在回复上交所关于近三年业绩下滑时，华北制药就着重提及着环保压力，称搬迁及环保限产因素影响。2016 年，公司仍处于搬迁改造和产品结构调整期，部分原产能停产搬迁，新上项目尚未满产；因环保标准提高而进行环保升级改造和雾霾停产等影响，截止三季度营业收入比上年同期降低了4.2%。

2017年，因环保停产或仍是制药企业“黑天鹅”。

据媒体报道，日前，环保部部长陈吉宁主持召开专题会议，发布《京津冀及周边地区2017年大气污染防治工作方案(征求意见稿)》。《方案》要求医药、农药企业在冬季采暖季全部停产，涉及北京、天津、河北省石家庄、山东省济南、河南省郑州、山西省太原等“2+26”城市。媒体测算，北方以及中部城市的采暖季是从11月15日到来年3月15日，足足有4个月之久。也就是说，这些城市中的几百家药企，全年有120天不准生产。

2月16日，河北日报报道称，2月14日，石家庄市政府第69次常务会议原则上审议通过了《石家庄市2017年大气污染防治工作方案》，要加快主城区污染工业企业搬迁工作，要求华北制药、维尔康制药有限公司、威可达公司完成搬迁，只是依然在河北省内。后两者已于2015年停产。

在回复上交所问询中，华北制药称2014 年公司的发展战略是：统筹整合、力主创新、优化升级、做精做强，至今未发生变化。三年来，其克服限抗政策、环保升级改造、搬迁和雾霾停产等因素影响，以“深化改革、转型升级、搬迁改造、依法治企”为主线，不断优化产业布局，在巩固提升传统抗感染板块基础上，大力培育和发展生物制药、免疫抑制剂等新治疗领域，产品结构实现以原料药为主向制剂药为主的转变，企业运营质量稳步提升。

2016年中报，化学制剂业务实现营收17.94亿，生物制剂业务收入1.24 亿，制剂业务合计在工业收入中所占比重超过6成。

不过，让投资者或许压力山大的是，万得数据显示，近10年来，华北制药的资产负债率都在60%以上，资产周转率多年不到1倍。相比同行，哈药股份的资产负债率在40％多，丽珠医药和华润三九的资产负债率在百分之三四十左右。

而更严峻的是，资本市场对华北制药转型表现似乎也显得不是很满意，市值回到重组那年。2009年华北制药市值突破百亿。2010年12月31日，华北制药的市值达到巅峰，股价突破17元，市值也相应突破170亿。而近52周，其股价最高时仅为7.66元，最低时5.98元每股，市值又回到百亿出头，蒸发近70亿。

华北制药的转型，在医药产业结构升级、产能调整与环保压力中交织。主营构成结构改善，制剂产品比重提升，业绩下滑趋缓，华北制药俨然正经历转型的关键时刻。“缺钱，缺技术，缺管理，环保压力大。”业界人士对经济观察报分析称，“华药的成功是有历史背景的，现在政策没了，市场没了环境也变了，不能再靠以前的东西求生了。”

3月18日将出炉的2016年年报，华北制药又将给出怎样的成绩和自陈？还未露面的新任董事长，又将以何良策推动这家老药企的转型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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